第八十四章 八方风动,宝剑冲星 (第2/2页)
众人循声看去,只见两人缓步而至。
右侧之人是朱景天韩氏的来使,韩印觉。
韩印觉相貌俊美,风度翩翩。
此人手拿一柄漆金花鸟折扇,步履稍缓,脸上微微带笑,也不知是有意或无意,恰是落后身旁之人一个身位。
而至于在韩印觉身旁的,也是方才出声那位,则为一个身材昂藏,披白龙大甲的年轻男子。
其人双眉狭长,满脸淡薄,一双神目如电,气机好似陆地龙卷,浑然磅礴,隐隐含有一股激凌云穹之势,压得杜瞻等人呼吸一沉!
“见过崔师兄!”
杜瞻等心中凛然,忙对白甲男子躬身执礼。
崔钜微微点头,来到主座处坐下,又略一抬手,示意韩印觉坐于下首。
“不论其他,仅是丹成一品,陈珩此人便值得我重视了,而至于他为何要亲自来葛陆,和我争夺这片穷土,不过是为玉宸的功勋罢了。
此事若无意外,已要演变成为两派长者间的意气之争。”
崔钜语气平淡道。
“意气之争?”
杜瞻并不落座,脸上神情若有所思,言道:“崔师兄,如今葛陆境况不妙,班肃势单力薄,只怕连北屏山都难守住了,我等是否要前去驰援?”
“驰援是自然,但不是现在。”
崔钜看向杜瞻,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来:
“杜师弟,起初扶植班肃不过是我一点私心,那无论成败,自也同宗门扯不上什么干系,不过自玉宸知晓此事,陈珩又受命领了符檄后,那便再也不同了。
我想陈珩肯来葛陆,定是因玉宸给出的赏格不小,连他这等人物都难免心动,而如今此事传出,宗门处自也会有应对之法。”
崔钜眼神深深:
“毕竟真武和玉宸间早就暗藏着一番不睦,且那位治世尊者,更是对玉宸抱有成见……
驰援自然是要做,不过既是有望顺手赚上些宗门功勋,又何乐而不为呢?且等等罢。”
崔钜一句说完,杜瞻眸光闪烁,也似明白了什么,抱拳行了一礼,便回到坐席。
有几人虽还欲再问,但崔钜已是淡淡一拍掌,便有百余天人乐师上得殿内,但闻雅乐之声,洋洋盈耳,铿锵顿挫,无不中听。
这些天人乐师本是梵洞部的贵种,当初真武山出兵梵洞天时,虽被八派六宗所阻,未能将这方天宇收入囊中,但一番掳掠下来,真武山也是得了不少好处,这些天人贵种便是其一。
而此刻见崔钜懒得多言的模样,那几人只得按下心思,纷纷斟酒举樽,观赏起了舞乐。
这一番饮宴直持续了两天之久,在崔钜难得相劝之下,连韩印觉脸上也是不由添出了几分醉意。
而直至月到中天时,忽有一道金光破开夜幕,在云中撕开了个口子,直奔此处而来!
崔钜起身接过,金光中的正是一封符书,他扫了几眼,便将此书干脆递给杜瞻。
“此番去葛陆拨乱反治,若能功成,不仅可得一炉泰华罡气,还更有百斤上等的山泽铁赐下?门中这是好大的手笔呵!”
杜瞻不敢怠慢,连忙双手接过。
可看完之后,饶是他心中早有准备,却还被门中给出的赏格之丰给吓了一跳。
在罡煞武道的修行之中,“凝煞”、“炼罡”近乎是最紧要的两个步骤,轻忽不得,唯有在这两境筑实根基,才方有资格在接下来的修行中去熔铸武道烘炉、打造无漏金身。
而泰华罡煞位格虽不属最上乘,但它在一百零八种天罡气中也是位列上品,更何况门中要赐下的可不是一道、两道,乃是整整一炉!
崔钜等人虽已成就了武道烘炉,用不上此物,但这等天地奇珍,不论是拿去卖出,或用来作人情,都是个极好选择。
至于那山泽铁,更是一类难得宝材,极是罕见,真武山不少大神通,在修行时候,便是需此物为引。
而百斤山泽铁,已是足够让宗门内的那些德高长老都为之心动了!
“师兄果真法眼如炬!”
杜瞻叹了一声,将手中符书小心传下去,不多时候,殿中气氛便更热闹起来,人人都是神情振奋。
“宗门既置下如此赏格,我此刻倒有些好奇了,玉宸那处的赏格又是如何?”
崔钜在笑了一声后,就站起身来。
他双目神光湛湛,锋芒毕露,如同一柄出鞘的天刀,缓缓扫过场中众人:
“尔等传我号令,速去调集二十大羽武士、四万甲辰道兵,全力筹集丹药阵器,且将我库中的那两口神兵拿去,以此为礼,恭请段圭、金宗纯两位长老主持中军,陈崖师弟亲自押后。
我自领一部大羽武士充为先锋,择日起行,兵发葛陆!”
话音一落,杜瞻等皆是凛然起身,高声应下,声音隆隆回荡于大殿之中,震得久久不散。
“……”
韩印觉看着这一幕,把手中折扇微微一摇,眸光一闪,若有所思。
而数个时辰后。
就在崔钜麾下众修兴冲冲领命,纷纷为此奔走之际,韩印觉不紧不慢却是回到客舍。
他对着侍奉童子吩咐一句,便有几人躬身领命,向外行走,同时庭中也是被下人连忙摆上一桌宴席。
在默坐了半日功夫后,韩印觉抬头看去,只见一道湛湛清光自远空横空飞来,恍如皎星破夜,放大光明。
光中有声音悠悠道:
“怎么,欲以婚约拉拢崔钜之事做不成了,想要我从旁施以援手?韩兄,你莫忘了,对于这真武山而言,我同你一般,也仅是个外客,更何况我与崔钜交情也不过寻常而已。
你若是因此事来找我,那便的确有些病急乱投医了。”
这话中带着几丝调侃意味,韩印觉闻言倒也不恼,只付之一笑:
“外客?兄长都能进真武山的龟蛇大窟中修行了,这可是多少真武山弟子都无缘涉足的重地,如此也能算外客?”
不待那人回应,韩印觉摆手道:
“我今来寻你,是因方才在崔钜处,听得了一个讯息,我猜你应当会感兴趣的。”
“哦?那我倒要洗耳恭听了。”
“崔钜在葛陆的图谋被人毁去了大半,还连带死了个真武山弟子,如今崔钜检点兵马,正预备要亲往葛陆平乱了。”
“就这?”
韩印觉意味深长一笑,道:
“可我若说毁了崔钜布置那人身份不凡,丹成一品,是一方前古仙道大派的真传,且那前古大派,还是玉宸呢?”
此话出口之后,四下空气好似兀自凝住,变得粘稠如水银。
在几个呼吸后,才有声音慢慢响起:
“你的意思,是一个八派六宗出身的人,来到了近域?”
……
……
此时天际之上的那道清光已是落下,随着头顶云气乍一破散,在光中也是现出了一个道人身形。
那道人是一个俊朗少年的模样,青冠白袍,大袖飘飘,两肩之上氤氲升腾,一副仙风飘逸之貌,可是他又生有一对深邃竖瞳,顾盼间幽光隐隐,叫人见之难忘。
“陆审我兄!”
韩印觉主动迎上,含笑行了一礼:“韩某观兄长神气卓然,精元更壮,想必是在龟蛇大窟获益不少吧?”
“大窟不愧为真武山重地,果真玄异莫名,窟中半年,我便已摸到了大弥天罗这门无上大神通的几分门道。只可惜龟蛇大窟的妙处难适用于仙道元神,我若真想修成‘上玄玉策’,苦头还更在后……”
那被韩印觉唤作陆审的少年道人扬眉一笑,自顾自走到桌前坐下,招呼一声,举杯便饮。
“好了,师弟不必多言。”
看韩印觉似还要再问,陆审微微摆手,开门见山道:
“说说罢,那个玉宸的真传,他到底是何来头?”
韩印觉见状也不以为忤,只含笑坐下,将自己的所知一一详尽道出,跟陆审说了个明明白白。
而等得韩印觉一席话说完。
陆审在片刻沉默后,摇一摇头,忽一笑道:
“丹成一品,倒是难得,八派六宗不愧为前古正统仙门,自门中这些弟子身上,便可一窥他们的强盛无极了。
此人若不早夭,大家将来必是少不得要同他打交道!
而至于你,韩师弟,你的心思我倒也能猜得一二来……
贫道身后的师门固然是与八派六宗存有不睦,可这并不意味着,贫道就要舍了在龟蛇大窟的修行机缘,万里迢迢,和崔钜一并去寻那个陈珩的麻烦。你也知龟蛇大窟是真武山重地,进入不易,我若不好生在此修持,那才是辜负了师门长者的教导。”
韩印觉有些遗憾,问道:“可惜了,兄长真无意出手?”
陆审笑而不语。
韩印觉躬身道:“既是如此,那还请师兄将柔金鼎借我一用,待得从葛陆功成归来后,柔金鼎小弟自当双手奉上,还更有厚礼相谢!”
陆审一怔,他也不吝惜什么,从袖中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金色小鼎干脆递出。
见韩印觉郑重其事收下后,陆审不禁开口,劝了一句:
“韩师弟,恕我直言,纵韩氏先前对崔钜虽然不薄,可那些恩情,倒也不足以崔钜绑死韩氏船上,婚约之事,恐怕难成。
再且以韩氏的偌大家业,应也不需对一个崔钜就如此殷勤小心吧?”
“婚约之事,或许是难成了,可崔钜此人的性情我是知晓的,他绝不会负人。”
韩印觉将折扇一摇,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来:
“兄长,你不知晓的,韩氏偌大家业,或许是并不需一个崔钜,可我这一脉,却急需这样一位人物!”
陆审闻言摇头,韩印觉这番话倒也是真心实意。
但有些事情真正做起来,又哪是他想得那么容易?
所谓恩大成仇,到时就怕韩印觉眼巴巴凑上相助,崔钜也要撇开干系,不欲再多生事端了……
但陆审并没有说出这话,韩印觉也不追问。
两人默契没有再言,只是举杯对饮。
而就在真武山中崔钜门下四处奔走,暗流渐涌之际,羲平地葛陆,却又是另一类境况。
戚方国。
一间清净庐舍之中。
陈珩趺坐玉榻上,双手微微按剑,周身窍穴不时发出好似蝉鸣般的窸窣声,心跳有如铜钟敲动,震耳欲聋。
而方圆数十里的灵机涌动不止,随着他的呼吸,也在一弹一跳,好似潮起潮落,发出隆隆震响。
约莫过去一刻,玉榻上的陈珩忽而睁目,气息一顿。
他仰起头,双目赫然是澄澈至极,寻不着半丝杂色,一如琉璃。
再一张嘴,一道灿灿剑气须臾飞出。
劈碎屋顶,撕烂烟风,直往沉沉天幕冲去,光彻内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