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六五章 朋党论(中) (第2/2页)
众臣如何不知道赵祯是在讽刺,偷偷私下小声打听是何人之论,就听赵祯续道:“前几日,钱铭逸王拱辰上奏说朝中有人结党营私互为庇佑,同气连枝共同进退,朕还批示驳斥他们一派胡言,我大宋自立国伊始,历代先皇都严令禁止朝中有朋党相结,朕也曾数次下诏禁止结党,本以为不会有此现象出现,可没想到,立刻便有人写出这样的文章来为朋党辩护,这说明钱铭逸王拱辰所奏属实,朝中你确有朋党存在,朕着实震惊。”
“皇上,敢问何人如此大胆,违背我大宋祖训和圣上诏令,为朋党正名?”有人问道。
赵祯冷笑道:“何人?便是大名鼎鼎的欧阳修是也。”
欧阳修脸色煞白躬身出列,跪倒在地磕头道:“臣该死,臣谬论惹恼了皇上,请皇上恕罪。”
众人震惊不已,最为震惊的还是范仲淹和韩琦富弼,原本朋党之事便是影射韩范等新政一派等人,这欧阳修脑子犯糊涂,居然在这个时候写出这么个东西来,事前也不打个商量,这不是把大家一起往坑里带么?
赵祯不理欧阳修,转头看着范仲淹道:“范爱卿,你来品评品评这篇文章如何?”
范仲淹头皮发麻,只得上前拱手道:“臣……臣昨夜喝了点酒,现在酒气未消,脑子里迷迷糊糊,实在没听明白欧阳大人说的是什么。”
赵祯冷笑道:“原来如此,韩爱卿,那你呢?不会也是喝酒喝多了,脑子迷糊着吧。”
韩琦躬身道:“皇上圣明,昨夜确实是喝多了,便是微臣做东,请的范大人和富大人饮酒的,宿醉未消,是不敢胡言乱语,还请皇上恕我等无礼之罪。”
赵祯似笑非笑道:“哦?原来是你们三个一起喝的酒,也就是说富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是么?怎地你们三位喝酒却忘了请欧阳爱卿,这可不够朋友啊。”
韩琦面色涨红,挺胸道:“圣上这话微臣受不得,臣等公务之余相聚小酌,这难道也不准么?”
赵祯不搭理他,冷声道:“谁来为朕剖析剖析这篇文章?看起来这篇文章似乎说的颇有道理,尧舜商周之事都被欧阳大人拿来举例子,看来这朋党之事,朝廷倒是要鼓励了。”
杜衍排众而出高声道:“皇上,老臣说两句。”
赵祯道:“说。”
杜衍道:“欧阳大人这篇朋党之论荒谬之极,所举之例也是虚无缥缈无可查实,敢问欧阳大人,即便如你所言,君子与君子结党,小人与小人结党,你又凭何声称君子之党可退小人之党,若是小人之党得势,岂非朝纲大乱?即便二者抗衡不下,两党相伐,受害的是谁?还不是朝廷律法社稷根基?都忙于结党除异,政事若何?况一党得势把持朝政,岂能保证皇上威严?”
欧阳修吁了口气道:“杜枢密,您理解有误,我所言之意乃是说君子有朋党而小人并无朋党,他们只是暂时结为朋党,也是虚假的朋党。君子就不是这样:他们坚持的是道义,履行的是忠信,珍惜的是名节。用这些来提高自身修养,那么志趣一致就能相互补益。用这些来为国家做事,那么观点相同就能共同前进,始终如一。作为皇上,只要能斥退小人的假朋党,进用君子的真朋党,那么天下就可以安定了。”
杜衍脸上一红,原来自己没理解文章的意思,不过他很快便将这个小尴尬挥之脑后,再问道:“笑话,你说的本官可毫无头绪,所谓君子和小人难道是自诩的么?以何种标准判断何为君子之党何为小人之党?你只举尧舜商周之事,我来问你,前朝李唐牛李党争,谁不是标榜其自己是为国为民着想,谁不自诩为正直不阿的君子,可今天看来又如何?牛李结为奸党,闹腾了四十年,终至李唐覆灭,都是千古之罪人。”
欧阳修抗声道:“是否为君子皇上自然能明朝,李唐君主昏聩无能,自然无可分辨,今上圣明,岂能如他们一般不辨忠奸?”
赵祯忍无可忍大喝一声道:“住口!欧阳修,你太放肆了!你这是在用言语挟持朕,朕同意你的观点便是明君,不同意便是昏君是么?”
欧阳修连连磕头道:“臣不敢,臣是一片真心话,臣绝无此意。”
赵祯怒容满面道:“先哲明言:‘动则争竞,争竞则朋党,朋党则诬誷,诬誷则臧否失实,真伪相冒。’太祖遗训言:‘塞朋党之门’,太宗曾下诏‘禁朋党以厉百姓’。这些话你都当成耳边风了,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?妄言什么‘真朋伪朋’,说什么‘君子小人’,你以为靠这些狡辩之词便可开脱朋党之罪么?妄想蒙蔽朕的视听,朕还没到受人蒙蔽的地步。”